建构主义、信息技术与维果茨基学说

我国学者近年来产生了对前苏联心理学中维果茨基学派的研究兴趣。在所谓的“维果茨基热”的推动下，维果茨基的短暂生平及其主要成果已经为圈内人所共知。无论是其宏观上心理发展的文化历史观，还是儿童概念发展中具体的最近发展区的观点等，都是公认的具有超越性的重大贡献。

维果茨基的科学创造活动发生在本世纪20-30年代，而七十多年后的今天，人类正逢世纪之交，知识经济初见端倪，信息社会呼之欲出。在研究维果茨基的文化历史观时，我们似乎更应该结合现今的时代背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现代信息技术的广泛运用带来的思想观念、生存与通讯方式、社会规范等的变化。在教育领域，信息技术发展造成的影响同样显著。从20世纪初的视听教育技术到20世纪下半叶多媒体计算机与互联网技术的产生，现代信息技术开始大量应用于教学，这一切从根本上转变了计算机仅作为辅助教学工具的CAI理念。近年来，关注知识的建构与创新的建构主义学习理念的兴起，及其与现代信息技术的密切结合，已经向我们昭示：教育理念、课程设置、教学模式与手段、教学技术在新世纪都将面临着全面的更新。我们认为，在二十一世纪，强调知识的社会性分布、社会性协商与社会性建构的维果茨基的思想，至少在以下三方面将与信息技术和其它建构主义流派进行更深层次的互动，并由此对新世纪的教育改革与创新作出自己的贡献。

一、精神工具的丰富与信息素养的培养

根据维果茨基的理论，人的心理发展的源泉与决定因素是历史过程中不断发展的文化，而文化则是人的社会生活与社会活动的产物。他强调了人的心理活动与劳动活动都是以工具作为中介的。在区分物质工具与精神工具的基础上，维果茨基强调，中介着人的心理过程发展的是特殊的[---分页---]“精神生产的工具”，即各种符号系统。在20世纪初，由于当时科学技术发展水平的制约，维果茨基将注意的焦点放在作为重要符号系统的人的语词系统对儿童心理发展的中介作用上。他十分强调词语或其他符号在集中人的注意力，选择某种特殊形象并对其进行分析与综合中的功能性作用以及在概念形成过程中的中心角色。他认为，词语和其他符号正是引导我们心智操作、控制其路径并指引其通向问题解决途径的方式。

我们认为，在现代信息技术的条件下，当年由维果茨基提出的精神工具学说将焕发出新的生命活力。计算机语言与人类的自然语言一起将更好地中介人的心理发展，更充分地揭示人的潜力中介着创新与发展的现代信息工具是与我们的心智，而不是身体在打交道。凭借信息工具我们可以置身于被延伸的神经系统中，我们可借助电子媒体建立一个动态系统。在这一系统中，以前只不过是手、足、牙和身体控制所延伸的所有技术，以及包括城市在内的我们人体的所有延伸，都将被转化为信息系统。一方面，个人可参与学习共同体，通过互动和共同的探索活动将公共知识转化为个人知识；另一方面，集体智能则通过网络或其他途径将个人难题转化为公共难题，借助公共知识解决个人困境。这将构成一种加速个人学习和创新的良性循环。

我们认为，完全有理由将维果茨基提出的精神工具理解为学习中的信息资源，即所有能提供信息知识的东西。在信息技术条件下这样的资源可以包括诸如图书、报纸、杂志、地图、文件、图表、图片、照片、海报、录音带、录影带、光盘、多媒体、互联网、玩具、宠物、标本、模型、博物馆、纪念馆、展览馆、电影、电视、自然界、社团、人群等等。这一切都是人在学习时可以利用的资源，而在诸多的资源中，互联网是最大的、最便于访取的、互动的学习资源库。学生可以利用这些资源查找有关信息，以便完成相应的学习任务。由此，维果茨基所要求的对精神工具的掌握，在信息时代就表现为培养人的信息素养。

信息素养是学生们学习的基础。信息素养——发现和使用信息的能力——是终生教育的关键。创造一个终生学习的基础是我国基础教育改革的核心问题之一。传统的书本正转变为有活力的、高技术的并拥有丰富信息资源的学习环境。大多数人仍然只是从外在的技术教育来理解教育的信息化进程，而实际上以多媒体和互联网为代表的信息技术为人类创造了全新的数字化生存环境。在这样的文化视野中，信息素养正在成为每个公民必备的基本生存条件之一。教师们应该把[---分页---]高效的学习和教学策略和行为与信息存取技能结合起来。

今天学生们生活和学习在一个飞速变化的世界，大量不同的可用信息通过不同的形式而储存。对传统印刷技术的革新结合了电子技术，改变了我们查询和获得信息的方法。学生们现在每天都能接触象图画课本一样简单的信息，也接触象多媒体一样复杂的信息，从传统的图书馆到个人主页，信息爆炸为学生们提供了无限的机会，戏剧性地改变了他们生活所需的知识和能力。在一切可用的资源和形式的范围内，学生们必须成为老练的信息消费者和制造者，以便在信息时代能个性化地和经济地成长。

当代的学习理论把学生们描述为一个积极和投入的信息使用者，强调学生们发展信息技术的重要性。认知心理学家把学习本身定义成通过积极的与信息和经验的互动来构建知识。信息领域的理论者认为信息搜寻过程反映了这种学习过程：学生们积极地通过面对的资源来寻求建构意义，并创造出成型的产品和有效地进行意义交流。学习理论和信息理论的核心成分都表明发展存取、评价和使用信息的专门技术实际上是现代教育希望促成的真正学习。

良好的信息素养能够促进和强化学生在阅读、聆听和观看方面的兴趣，拓展那些学生为了通过指尖的敲击从全球资源中获利而必须培养的所有信息概念、策略和能力，分析复杂的信息和矛盾，调节来自个人视角、学术专业和文化理解等不同观点，在批判性思维、决策和问题解决方面利用信息，制造新信息和创造产品，高效和有效地表述交流理念。同时，良好的信息素养能使人承担与信息相关的行为责任（特别在关于智力自由、平等存取信息、全球互联时代的知识产权等方面），并发展成为终生学习者。

我们认为，在现代信息技术的条件下，在社会和教育的信息网络中，维果茨基曾加以明确区分的物质工具和精神工具将在虚拟空间中重新整合。其中，硬件、技术与软件、程序、符号、隐喻等将共同促进学习者的精神生产和心理操作。作为中介的精神工具将在物质工具的支撑下日趋复杂化，而精神生产和心理操作的内部技术也会发展得更为高级。在合理地应用高新技术的前提下，社会的飞速发展（即文化历史的发展）又将促使人的高级心理技能获得长足的发展。

    二、意义的内化与学习环境的创设

好的学习环境能支撑学习者的有意义的建构学习，能促进学习者的知识向真实生活情境转化。

情境的复杂性需要视觉的判断力。我们运用心智去解决问题，其方式可以是多样的，但主要是以建模方式来处理的。模型和理论一样，是一个建构，它描述了一个简单得多的宇宙，包含了实际宇宙的重要特征，却可能忽略其他特征。模型的作用在于能够有效地解决手边问题，同时也会留下很多空缺，这些空缺仍然需要视觉去弥补。视觉素养强调的是对复杂性的理解和把握。

[---分页---]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VR）的技术较新而且还没有在教育中大量地试验过。当媒体用来支持提供学生自己构建理解的自由的学习环境时，它们对学习有独特贡献。到目前为止，通常的描述是学习者通过例如键盘、屏幕、鼠标器等界面与之相互作用的环境。原来的活动不管是如何地吸引人，都好象学习者是从外面朝环境里看似的。虚拟环境则是浸润式的，界面消失了。通常用来描述浸润的比喻说法大量存在：参与者“戴着”计算机；参与者“进入”到程序里去。可以肯定的是戴着目镜和耳机容易使参与者相信他们身处另一个地方。通过数据鼠标器和扫描笔直接与虚拟世界互动很接近于直觉。VR在促进知识建构，甚至改善说教教学的某些方面会有极大的潜力。

    三、最近发展区的创设与知识的主动建构

在“中介说”与“内化说”的基础上，维果茨基对教育与教学作出的最主要的贡献可能就是他提出的“最近发展区”的概念。这个提法现在正广泛地影响着世界各国的教育理论与实践，它促使教师在课堂教学中更多地采用了师生互动的方法。维果茨基认为儿童的学习和发展不仅是对成人行为的简单复制、模仿和强化的结果，儿童的进步更象是在内部心智过程（思维）中用适当的行为与他人（成人或同伴）积极互动的结果。这种互动强调作为积极活动的学习和儿童发展过程中社会（文化）维度的中介作用。

在现代教育技术条件下基于资源的学习(Resource-based Learning)，是一种学习者通过对各种各样的不同的学习资源的开发和利用，来完成课程目标和信息文化目标的学习，也就是一种自我更新知识和拓展知识的学习。

媒体在学习系统中的建构主义应用符合了许多维果茨基的推断。维果茨基提出了最近发展区[---分页---]的概念，而建构主义则认为，知识是学习者构建的，而不是从说教呈现中获得的。而且这一建构过程是根据新信息与学习者已有知识协调程度进行的。如果已知内容与新遇到的信息没有多少差别，就几乎没有新知识建构的发生。如果有中等程度的差别，内在再现就会“调整”以适应新信息。如果有相当大的差别或者是完全缺乏合适的再现，就会创造新的再现，这经常是通过对其它知识的相邻领域中形式相似的再现进行类推产生的。由此得出的一个重要涵义是，在多数情况下，人们总是以他们所知的来理解任何信息，虽然他们可能因此完全误解了别人传递的信息的真正含义。既然存在错误判断的可能，就应该以减少学生所体验到的与他们已了解的之间差别的方式来使用媒体。关于怎么做，（激进的）建构主义者带来的一个重大概念转换是不大注意信息具体是如何呈现的，而更注意如何促进学习者尽可能自由地运用媒体再现信息并从中得出独特的和个人的理解。学生可以且实际上也写出他们想写的任何东西。

建构主义与维果茨基都涉及了人类发展和认知结构的构筑过程。有活力的人绝不象摄影机一样记录那些设想和观点，而是在主动的构筑进程中形成认知图式、认知行为和认知计划。构筑进程表现为外在行为的逐步内化。符号化是内化的必经阶段，它一步一步地形成抽象思维活动。

通过对丰富的教学资源的获取和组织旨在帮助学生逐渐培养形成一种特定的技能：即学生通过从搜集零散的信息到形成相关主题的具体的系统的知识体系的过程，成为自我发现的学习者。通过基于资源的学习学生应学会确定什么是学习目标、知道去哪里查找相关资料以及如何查找、学会如何对查找到的资料做笔记，学会如何评价信息、学会如何与他人合作、交流、学会如何评价学习的进展、如何反映学习过程等等。

实际上，建构主义观点体现、运用、发挥了维果茨基的部分思想，我们在现实的教/学过程中也都自觉不自觉地实践着维果茨基的部分理念。包括维果茨基理论在内的二十世纪各种有价值的教育思想都将在现代教学技术条件下推动着各国教育工作者在二十一世纪进行理论研究和教育实践。

当前，各国教育研究都十分注重对前人成果的整合，因为我们很难论证某项研究仅仅是根据某一种理论而展开的。维果茨基的理论与其他理论一样，对教育理论与实践的研究都有或浅或深的影响。目前，注重实效，强调开发成功智力，避免仅仅掌握呆滞知识，提倡终生学习等观念都正在成为各国教育原则的一部分。在这些研究中，我们不难发现维果茨基理论学说的影子。在进入新世纪之时，在作为高新技术的信息技术飞速发展并迅速普及的今天，我们不仅要研究与借鉴维果茨基的研究成果，更要以此为起点进行建构与创新。 

参考文献：

J.M.Ewing, J.D.Dowling and N.Coutts(1999): Learning using the World Wide Web: a collaborative learning event. Journal of Educational Multimedia and Hypermedia,8,1.3-22.

John Shotter: In Dialogue: Social Constructionism and Radial Constructivism.

维果茨基著，李维译：《思维与语言》，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

发表于《教育参考》2001年第5期